貍貓換梨子

三　炎與戀

　　「怎麼了？甘露寺，你不拿嗎！」
　　「啊，不，那個……」
　　煉獄的話讓甘露寺回想起了伊黑信中的一段文字－－「不巧附近沒有什麼值得購買的特產」。煉獄和伊黑當時在近得可以直接過去幫忙的距離，所以照理來說，特產應該也是一樣的才對吧？然而伊黑卻寫「沒有值得購買的特產」……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說不定只是伊黑先生沒有發現，也有可能是伊黑先生認為她不會用髮簪……然而，不管有什麼原因，只要一想到伊黑先生可能對她說了謊，不知道為什麼甘露寺就覺得有點胸口悶悶的。
　　「甘露寺小姐？難不成是傷口還在痛嗎？」
　　「不、不是那樣的！那、那個……那我就拿這個吧！謝謝，師範！」
　　看到小忍擔心的神情，甘露寺急急忙忙地否認，接著隨意從袋中拿了一根櫻花的髮簪。
　　「嗯！妳們喜歡就好，我自己也用不到！」
　　煉獄沒有察覺到甘露寺的異樣，只是颯爽地笑著說。
　　「那麼，我這就去將這些簪子拿給小葵她們，請兩位不要亂來，好～好休息喔。」
　　忍從煉獄手中接過袋子後，便笑咪咪地離開了。
　　去煮味噌湯的伊黑也還沒有回來，病房裡剩下煉獄和甘露寺兩人。如果是平時開朗的蜜璃的話，或許已經打開話匣子開始和煉獄談天說地了，但是她的內心還記掛著剛才的矛盾。
　　「說起來，甘露寺你之前說要送小芭內書籤，已經送了嗎？」
　　因為甘露寺一反常態地一語不發，所以煉獄主動問道。
　　「…………」
　　但是她卻彷彿沒聽見對方的話語似的，出神地凝視著那根櫻花髮簪。
　　「甘露寺？」
　　明明煉獄的聲音大得連停在窗邊的麻雀都被嚇走了，但甘露寺還是一動也不動地坐在病床上。
　　「…………」
　　她還是覺得胸口悶悶的。第一次和伊黑一起去吃櫻餅時，她因為太緊張所以一不小心吃了三百個，現在的胸悶和當時那種吃太飽的感覺有點像，但比那還要不舒服。
　　為什麼伊黑先生會寫那裡沒有特產呢？
　　當然！我並不是要伊黑先生一定得買回禮給我，我本來的用意就是想感謝他，所以收了回禮反而不好意思！可是，伊黑先生自己也寫了想買回禮，而且其實我們本來就經常互相贈送當地的特產……既然那個地方的簪子有名到連居民都會當作謝禮贈送的話，總覺得伊黑先生那樣寫有點奇怪……
　　難不成伊黑先生認為我不適合髮簪嗎？以前也被說過這頭粉色和綠色夾雜的頭髮很奇怪。
　　不好的回憶湧上心頭，甘露寺回想起了當時相親對象的話語－－
　　「那頭詭異的髮色，要是遺傳到孩子身上的話，也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難道伊黑先生也是這麼想的……？覺得我很詭異……？
　　光是想到有這種可能性，甘露寺就覺得胸口一陣劇痛，甚至比骨裂的左手還要更疼更痛，像是胸口被剜了一塊似的。
　　為了甩開這樣的念頭，甘露寺用力地搖了搖頭。
　　「甘露寺？怎麼了嗎？」
　　一旁的煉獄越來越不懂甘露寺到底怎麼了，可是他的話語還是傳達不到懊惱的甘露寺耳中。
　　「不，可是、可是……」
　　可是伊黑先生說過好多次我的頭髮很漂亮！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和第一次一起去吃櫻餅的時候他都有說，還有在這次的回信裡也有這樣寫！他應該不會討厭我的頭髮才對！
　　還是說……伊黑先生只是單純喜歡粉色和綠色？其實他並不喜歡我的頭髮嗎？不不，既然喜歡粉色和綠色的話，就不應該會討厭我的頭髮才對！不過……
　　「蜜璃的力氣也太大了吧，好奇怪！」
　　「你們知道嗎，甘露寺家的女兒吃得比相撲力士還多呢！」
　　「能跟妳結婚的也只有熊、豬或者牛了吧。」
　　甘露寺拚命地想要說服自己不用擔心，但腦中卻不斷浮現不好的回憶。同齡的朋友無心的話語、附近鄰居好奇的眼光、相親對象冷漠的拒絕。甘露寺雖然生性開朗樂觀，不過，這並不代表她不會受傷。即使肌肉是常人的八倍，內心也只是一般的女孩子。
　　果然我還是很奇怪嗎？
　　雖然鬼殺隊的大家接受了我，不過就算是在隊裡，也沒有像我這樣力氣異常的大又吃得異常的多甚至髮色還莫名其妙的人……伊黑先生雖然從一開始就一直對我很親切，但那說不定只是因為師範拜託他來教我自創呼吸的訣竅……是啊，伊黑先生那麼溫柔，他可能只是抱著照顧珍奇動物的心情在對待我而已……
　　甘露寺完全陷入了各種可怕的想像，她的頭越垂越低，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看著甘露寺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差，就算是遲鈍的煉獄也終於發現了自己的前繼子好像正在煩惱些什麼，而且還煩惱到聽不見周遭聲音的程度。
　　「甘－－露－－寺－－蜜－－璃－－！！」
　　煉獄將手放在嘴邊，試圖用全力的大喊叫醒深陷懊惱的甘露寺。
　　幸好這時的煉獄是受了傷的狀況，所以這裡的用盡全力比平時稍弱一些。要是以他原本的嗓門全力大喊的話，說不定整個胡蝶屋都會被吹散。
　　「哇啊啊！是！我是甘露寺蜜璃！」
　　煉獄的會心一喊終於叫醒了甘露寺，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嚇得她坐直了身軀。
　　「喔！妳終於有反應了！」
　　「咦？師範剛才有叫我嗎？」
　　「嗯！我叫了妳很多次，妳都毫無反應！」
　　「抱、抱歉！我真是太失禮了！」
　　「無妨！倒是甘露寺妳怎麼了嗎？臉色很差喔！果然還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啊，不，不是那樣的……」
　　「妳有什麼煩惱嗎？不介意的話就告訴我吧！即使甘露寺已經不再是我的繼子，我也還是妳的師範！我會替妳想辦法的！」
　　生來就特別喜歡照顧人的煉獄笑著說。
　　「師範……！謝謝你！」
　　看到煉獄可靠的笑容，煩惱到陷入死胡同的甘露寺像是找到了黑暗中的一束光芒。
　　「那個……其實是有關伊黑先生的事情……」
　　甘露寺接著緩緩地將來龍去脈告訴煉獄。說著說著她又開始覺得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是與這樣的想法相反，她胸口的悶痛感依然揮之不去。
　　「嗯……也就是說，明明附近有髮簪這樣明顯的特產，小芭內卻在信上寫沒有特產嗎？嗯，確實很奇怪！」
　　「果然師範也覺得很奇怪嗎！」
　　聽見和伊黑先生認識那麼久的煉獄也覺得奇怪，甘露寺不由得稍微放下了心。
　　「照小芭內的個性，他一定會買回禮，而且應該會徹底查清附近有沒有什麼值得買的東西才對！況且這還是買給甘露寺的回禮，他絕對會挑選最好的禮物才對！」
　　煉獄的推測完全洞悉了伊黑三天前的行動，簡直像是在現場看過一樣。
　　「嗯？我覺得就算不是我伊黑先生也會認真挑選的……不過，果然很不自然吧！」
　　另一方面，甘露寺倒是完全沒察覺伊黑對待她與其他人的不同，傻傻地說。
　　「會不會是伊黑先生覺得我不適合髮簪呢？畢竟我的頭髮這麼奇怪……」
　　想起剛剛的各種負面猜測，甘露寺又低下了頭。
　　「？嗯？甘露寺妳的頭髮很奇怪嗎？我覺得並不會很奇怪啊！」
　　「咦！師範你見過其他和我一樣是粉色和綠色頭髮的人嗎？」
　　「那倒是確實沒有！」
　　本來因為煉獄自然的反應而期待地抬起頭的甘露寺又再一次地垂下了頭。
　　「果然……因為伊黑先生很溫柔，所以他一定是說不出來，但心裡其實覺得我很奇怪吧……」
　　其實至今為止甘露寺也遇過很多這樣的人，但她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麼沮喪過。
　　「不，我認為小芭內絕對不可能討厭甘露寺的！」
　　聽見甘露寺失落的喃喃自語後，煉獄斬釘截鐵地反駁道。
　　「是這樣嗎……？」
　　因為煉獄的語氣實在是太篤定了，所以甘露寺反而懷疑起了自己的推測。
　　「嗯！畢竟自從認識了妳之後，小芭內變得越來越常笑，整個人的氛圍也變柔和了。還有……」
　　煉獄講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後，他又很快地接著繼續說。
　　「還有像剛剛也是，如果是以前的他的話，大概不會替我們煮地瓜味噌湯吧！」
　　「還有，如果沒有妳的話，我和小芭內大概到現在都還形同陌路吧」杏壽郎本來想這麼說的，但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畢竟要和甘露寺說明伊黑和他疏遠的理由的話，就得提到那些塵封的過去。雖然不知道伊黑現在對從前的往事怎麼想，不過這些事情還是讓伊黑自己告訴甘露寺比較好吧。
　　「我、我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嗎？」
　　忽然被大力稱讚的甘露寺有些不知所措。雖然已經決定要以自己真正的模樣活下去，但其實她還是時不時會感到不安。
　　「嗯，妳有喔！甘露寺妳開朗的笑容能帶給人力量，有妳這樣的繼子我也很驕傲！」
　　煉獄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鏗鏘有力的一字一句都是他發自內心的想法。
　　「師、師範～～～」
　　本來因為胡思亂想而意志消沉的甘露寺感動得淚眼汪汪，她再次覺得能成為煉獄師範的繼子真的是三生有幸。
　　「況且妳好好想想，當初向妳提議要用書信連絡的不就是小芭內嗎！沒有人會想和討厭的對象通信的！」
　　煉獄接著說道。
　　「這麼說起來也是……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當初師範拜託伊黑先生指導我自創呼吸的訣竅，伊黑先生才出於責任感和我連絡的吧？實際上當初通信的契機就是為了這個……」
　　甘露寺平常並不是這麼執著的人，不過今天的她卻莫名地固執，好像不找出明確的答案就不痛快似的。
　　「不，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其實小芭內一開始根本不想來，我是半強迫地帶他來教妳的！」
　　回想起當時的事情，煉獄自己都覺得現實往往比小說還離奇。那時候他只是想找個契機和已經漸行漸遠的伊黑搭話而已，實在是作夢都沒想到那個伊黑居然會對甘露寺一見鍾情。
　　「是這樣嗎！明明不想來卻還是那麼認真地指導我，伊黑先生果然是很溫柔的人呢。」
　　「嗯……嗯！就當作是這樣吧！小芭內他確實比誰都重視夥伴！」
　　但如果當時的對象不是甘露寺的話，應該就不是那麼親切又周詳的指導了吧！八成會變成嚇跑人的地獄修行！煉獄在內心默默想道。
　　「總之，小芭內不是會無緣無故說謊或勉強自己和不喜歡的對象來往的人，他一定是有什麼理由才會那樣寫的。甘露寺，妳也別想太多了！」
　　煉獄笑著說。他那份溫柔的笑容中蘊含著和伊黑認識八年的信賴。
　　「嗯！師範你說得對！這其中一定有什麼我不知道的重大理由！我不應該因為自己不安就懷疑伊黑先生的！」
　　理清所有雜亂的思緒後，甘露寺終於回到了平時正向樂觀的她，並坦率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然而就算理清了伊黑的為人，卻還是有未解的謎團。
　　「不過，會是什麼理由呢……？」
　　甘露寺小聲地喃喃說道。
　　不能告訴我附近有髮簪這個名產的理由……究竟會是什麼呢？
　　她不解地歪著頭思考，就在這個時候，窗邊傳來了鎹鴉銳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