貍貓換梨子

五　有妳的人生　

　　「…………」
　　從忍的房間回來的伊黑看到的，正是在病床上做著謎之高難度動作的甘露寺。而且好像在忍耐著什麼似的，臉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甘露寺？」
　　伊黑雖然不清楚甘露寺在做什麼，但總之還是先叫了身處忘我之境的她一聲。
　　「呀啊！伊黑先生！我、我我，真是讓您見笑了！」
　　甘露寺這才發現伊黑已經回來了，同時也注意到現在自己的姿勢簡直是莫名其妙，於是她慌慌忙忙地趕緊坐正。但只要一想到伊黑看見了自己剛才那副奇怪的模樣，她就忍不住臉頰發燙。
　　「不，那個，妳沒事吧？總覺得臉很紅？」
　　「我沒事！精神百倍的說！啊、啊哈哈！」
　　甘露寺不曉得該怎麼向伊黑解釋自己方才的煩惱，所以只能生硬地打哈哈過去。
　　「……是嗎，妳沒事就好。」
　　明明自己講了這麼莫名其妙的話，做了這麼莫名其妙的行動，但伊黑還是溫柔地笑著回應，讓甘露寺忍不住又一如往常地心動了。
　　但一想到伊黑先生可能也會這樣溫柔地笑著將簪子送給那個秘密的戀慕之人，甘露寺的心不知為何又抽痛了一下。
　　「嗯？甘露寺，妳不餓嗎？」
　　伊黑看向自己不久前放在病床旁的味噌湯和飯糰，發現量一點都沒少。
　　「呃……抱歉，我有點沒有食慾……難得伊黑先生你做了看起來這麼好吃的飯菜，對不起。」
　　胸口的悶痛再加上想太多的頭痛讓現在的甘露寺實在提不起精神吃飯。
　　「沒有食慾！？甘露寺妳果然有哪裡不舒服對吧？別擔心，我現在就叫胡蝶那丫頭過來，你會沒事的。」
　　看見甘露寺皺著眉頭說自己沒有食慾，伊黑的驚訝和擔憂瞬間突破了臨界值，他馬上轉過身又打算走出去找忍。
　　「咦、不，不是那樣的！除了手之外我真的沒有哪裡受傷！只是有一些在意的事……」
　　甘露寺趕緊叫住了伊黑，雖然她也覺得自己好像哪裡怪怪的，可是剛才她也檢查過了，除了手之外，真的沒有任何地方受傷。
　　「在意的事？是什麼事？不用顧慮盡管告訴我，甘露寺。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助妳。」
　　停下腳步的伊黑坐回了甘露寺身邊，他真摯地凝視著甘露寺，認真地說。
　　「那個……那……我有事想問伊黑先生……」
　　聽見伊黑這麼說，雖然甘露寺還是有些扭扭捏捏，但還是鼓起勇氣地說了出口。
　　「無妨，只要是我能回答的內容的話。」
　　「那個簪子……是要送給誰的嗎？」
　　「！呃，那個簪子是……」
　　伊黑像是被戳到痛處似的別過了頭。
　　「是……不能告訴我的事嗎？」
　　這樣的反應讓甘露寺更確信了自己的推測。伊黑先生果然在隱瞞著些什麼！她在內心想道。
　　「並不是那樣的，只是……」
　　伊黑試圖想說明，但是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比較好。他害怕會讓甘露寺知道自己的心意，但也不想對甘露寺說謊，所以最後還是只能沉默。
　　「果然……伊黑先生你在進行著秘密的戀情對吧！」
　　然而這份沉默在甘露寺眼裡看來卻像是默認，她大聲地說出了自己的假設。
　　「秘、秘密的戀情？」
　　因為話題實在是太飛躍，伊黑不解地重複了一遍對方的話語。
　　「伊黑先生在寫回信給我時，和師範在很近的地方出任務對吧？伊黑先生在信上雖然說了沒什麼特產，可是剛剛師範說那裡的簪子很有名……實際上伊黑先生也買了簪子……」
　　「這果然……果然是因為伊黑先生你有秘密的戀慕之人對吧！」
　　雖然胸口的悶痛還是持續著，但謎偵探甘露寺依然勇敢地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有力假設。
　　伊黑先生會說些什麼呢？
　　如果真的被我猜中了，他會告訴我他的戀慕之人是誰嗎？
　　總覺得好想知道又不想知道……嗚嗚，這份複雜的懊惱到底是什麼！
　　就在甘露寺既害怕又期待地等待著伊黑的回答時，伊黑這麼說了。
　　「啊，不，那個……不是那樣的，甘露寺。我沒有什麼秘密的戀慕之人，也沒有在進行秘密的戀情。」
　　「咦？沒有嗎？可是那個髮簪……」
　　聽到否定的回答，甘露寺疑惑地歪了歪頭，但同時也覺得心中的某處好像鬆了一口氣。
　　「抱歉，讓你不安了。這個髮簪……是準備送給甘露寺妳的。」
　　伊黑從懷中拿出了髮簪，接著說出了甘露寺想都沒想過的答案。
　　「咦！？我、我！？」
　　「是啊。那裡的髮簪還有成就戀情的傳說，我認為甘露寺妳應該會喜歡這樣的東西，所以原本是打算當做回禮贈送給妳的。」
　　「哇！居然有這樣的傳說嗎？好棒喔！好浪漫！」
　　正如伊黑所想，聽見這樣的傳說，甘露寺的雙眼立刻閃閃發亮了起來。
　　「嗯？可是伊黑先生你說原本……為什麼是原本呢？」
　　「…………因為我聽簪子攤販的店主說，像簪子和梳子這樣的髮飾，是送給妻子或戀人的東西。」
　　在漫長的沉默之後，伊黑緩緩地說出了簪子背後的真相。
　　「咦、咦！？是、是這樣啊……我都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有這樣的典故的甘露寺頓時害羞了起來，原本就紅通通的臉龐也變得更紅了。
　　「不過！師範剛剛也把他收到的謝禮簪子分送給我們大家了，伊黑先生你看，就是這個櫻花的簪子！難道在師範眼中我們都是妻子或戀人嗎！？」
　　甘露寺拿起煉獄剛才分送的櫻花髮簪，震驚地說。
　　「不，那不可能吧。他應該只是什麼都沒想地在分送而已。」
　　伊黑冷靜地吐槽道。
　　「說……說得也是。抱歉，如果有洞的話我想鑽進去。」
　　仔細想想以煉獄的性格，大概根本不知道這種典故吧。自己的沒意義的擔心實在顯得太愚蠢，甘露寺簡直想縮成一團消失。
　　「但是……甘露寺妳的頭髮本來就是美麗的櫻花色和草綠色了，像這樣同色系的簪子不適合妳。」
　　伊黑拿起了甘露寺放在床鋪邊的櫻花髮簪，搖了搖頭。
　　「是嗎？我覺得櫻花也很……」
　　「櫻花當然也很漂亮，但甘露寺妳本身就像是盛開的櫻花一樣了，所以需要一些不同的顏色才更能映襯出妳的髮色的漂亮，像這樣……」
　　伊黑放下了櫻花髮簪，並將自己準備要送給甘露寺的髮簪輕輕地擺在她的鬢髮旁。藍色和黃色的梅花正如自己想像得一樣，和甘露寺的髮色十分相襯，光是這樣看著就覺得非常惹人憐愛。
　　「伊、伊黑先生……」
　　額頭上感受到了布花輕輕擦過皮膚的觸感，倒心型的墜飾在她的眼前搖晃，但在那間隙之間，甘露寺還是能清楚得看見伊黑直直凝視著她的視線。纏著繃帶的白皙肌膚、如彈珠般清澈的異色瞳，明明伊黑先生還是平時的伊黑先生，但有一瞬間她卻覺得視界中像是打翻了亮粉似的閃閃發亮。
　　甘露寺忍不住移開了視線。　　不知道為什麼，她沒辦法像平常那樣直視伊黑。
　　「抱歉，我一不小心就……」
　　看見甘露寺別開視線，伊黑這才回過神來的將手收回去。因為被繃帶掩飾著所以甘露寺沒辦法知道，但其實這時的伊黑也和她一樣，滿臉通紅。
　　「…………」
　　「…………」
　　兩人之間持續了一段害臊的沉默，接著才終於由甘露寺打破了寂靜。
　　「那個，既然都收下了師範的簪子，伊黑先生的簪子我覺得收下也沒有問題的……雖然不是妻子或戀人，不過我們是最要好的夥伴！」
　　雖然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但知道伊黑之所以在信上那樣寫的理由後，纏繞著甘露寺的胸悶感也一口氣消失了，所以她自然地笑著說。
　　「是嗎……嗯，我也認為甘露寺是很重要的夥伴。妳願意收下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聽見甘露寺願意收下，伊黑也自然而然跟著笑了，並將一度放棄的髮簪遞給了對方。
　　「嘿嘿，我也很喜歡伊黑先生選的這根簪子！剛剛看到的時候就覺得這兩個顏色真的好漂亮！」
　　「妳喜歡就好。這兩個顏色有什麼特別的嗎？」
　　伊黑只是覺得這兩個顏色很適合甘露寺的髮色，但他並不覺得黃色和藍色有什麼特別好看的，於是他有些困惑地問。
　　「嗯！因為黃色和藍色是伊黑先生的眼睛顏色啊！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這麼覺得了，伊黑先生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呢！」
　　「我還是第一次被這麼說……」
　　伊黑一直以來都不太喜歡自己的這雙眼睛。
　　他當初被那個女鬼喜愛的原因之一，就是這雙異色瞳。如果沒有這雙特別的眼睛，他說不定早就在嬰兒時期被吃掉了。但他其實經常會想，要是自己也能夠像其他祭品的嬰兒一樣，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時期就被吃掉的話，或許會更幸福吧。
　　那樣的話，他就不必知道自己的血親是怎麼樣的垃圾，也不必成天擔驚害怕自己什麼時候會被吃掉，更不用背負著這些現在也拉扯著他雙腳的亡魂了。
　　可是……
　　「是這樣嗎！真不可思議，明明這麼漂亮！我跟你說，伊黑先生的眼睛和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彈珠一模一樣喔！啊，不過可能還是伊黑先生的眼睛比較好看吧……伊黑先生笑起來的時候的眼睛，我真的很喜歡喔！」
　　可是要是當時就被吃掉的話，就沒辦法和甘露寺相遇了。
　　沒辦法知道世界上原來有像妳這麼可愛的人，也沒辦法看見妳的笑容，沒辦法聽見妳的聲音，沒辦法明白妳是多麼努力，沒辦法知曉妳是多麼善良。
　　啊啊……我的人生雖然令人寧願死也不願經歷的，不過，唯獨遇見妳一事，讓我慶幸自己能活在這個世界上真好。
　　「謝謝……我很高興。」
　　伊黑深深地閉上了雙眼，接著有些羞澀地向甘露寺道謝。
　　「不客氣！伊黑先生也總是稱讚我這個奇怪的髮色嘛，我才該說謝謝呢！」
　　看著對方開朗的笑容，伊黑心想甘露寺一定不知道她的話語給了自己的內心多少救贖。不過，也正是因為甘露寺如此純粹又善良，他才會喜歡上她。
　　「甘露寺的髮色一點都不奇怪喔。」
　　第一次見到甘露寺時，伊黑甚至還以為是自己是遇見櫻花的妖精了呢。在伊黑的眼中，甘露寺蜜璃就是那樣地可愛、那樣地美麗、那樣地特別。
　　「嘿嘿，謝謝你！真想趕快用伊黑先生給的這個髮簪盤髮看看！」
　　畢竟甘露寺的髮量很多，在左手受傷的情況下，光用單手進行盤髮實在有些困難。
　　「……不介意的話，我來幫妳盤髮吧？」
　　伊黑雖然遲疑了一下，但看著甘露寺有些落寞的笑容，他還是忍不住把話說了出口。
　　「咦咦！？伊黑先生會盤髮嗎！」
　　「如果是簡單的髻的話應該沒問題。」
　　繼料理之後居然連盤髮都會！靈巧的伊黑先生……好厲害！好心動！
　　「那、那就麻煩你……」「咕嚕嚕嚕嚕－－」
　　正當甘露寺打算恭敬不如從命時，她的肚子很不捧場地大聲響了。
　　「呀啊！那個、這個……好像在意的問題解決後肚子就餓了……」
　　明明是女孩子肚子卻發出這麼大的聲音，甘露寺忍不住扭扭捏捏起來。雖然一時之間也想了是不是該找什麼藉口蒙混過去，但最後還是輸給了食慾向伊黑實話實說，
　　「妳先吃飯糰吧。味噌湯可能有點涼了，我再去熱一遍。」
　　正當伊黑拿起裝有味噌湯的鍋子準備前往廚房時，甘露寺用右手小小地拉住了他的羽織。
　　「等、等等再熱也沒關係吧？現在想和伊黑先生一起吃飯呢！」
　　坐在病床上的甘露寺難得由下往上地看著伊黑，再加上這麼可愛的請求，伊黑感受得到自己的心臟正在瘋狂加速，但他還是努力佯裝平靜地坐了下來。
　　「……我知道了，如果甘露寺妳不介意的話。」
　　「嗯！和伊黑先生一起吃比較好吃嘛！」
　　「等吃完飯後，我再來幫妳盤髮吧。」
　　看著精神飽滿地拿著飯糰大口大口地吃的甘露寺，伊黑再次覺得雖然不管什麼時候的甘露寺都很可愛，但果然還是吃飯的甘露寺看起來最開心、最可愛。
　　「嗯！謝謝你，伊黑先生！嘿嘿，我好期待！」
　　嘴角還沾著一粒飯粒的甘露寺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伊黑也跟著笑了。
　　「嗯，我也很期待。」
　　即使只是到打倒鬼舞辻無慘為止的短暫人生，但只要有妳在，我好像也能期待今後的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