貍貓換梨子

一　回禮

「拜啟　已經到了櫻花盛開的時節了呢。
　　
　　伊黑先生你的身體狀況還好嗎？我很好。

　　多虧了伊黑先生和煉獄師範的指導，我最近越來越少在戰鬥中負傷了，謝謝你們。今天我去吃了上次伊黑先生在信中推薦的櫻餅店，非常好吃，我不小心就吃了兩百個。或許是因為正好是櫻花的季節吧，感覺特別好吃！等伊黑先生有空時再一起去吃吧，約定好了喔！

　　此外，之前伊黑先生替我命名的『貳之型 懊惱逡巡之戀』在這次的任務中大活躍。這真的是一個很棒的名字呢，準確地表達出了戀愛中的人既煩惱又猶豫不決的模樣。雖然我之前就這麼覺得了，但伊黑先生真的很博學呢。如果是我的話根本想不到『逡巡』這樣的表現方法。幸好有請伊黑先生替我命名。要是下次我再想到新的招式的話，也可以再寫信請伊黑先生幫我看看招式的名字嗎？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不過不只是招式的名字，自創呼吸的訣竅、寫信的方式，伊黑先生真的教會了我好多東西。為了表達感謝，這次我特別做了櫻花的押花書籤送給伊黑先生。我聽師範說伊黑先生喜歡看書，所以才選擇做了書籤。
　　希望你會喜歡。

　　往後也還請多多指教。
　　請多加保重身體，小心不要在戰鬥中受傷。
　　
　　　　　　　　　　　　　　　　　　　　　　
　　　　　　　　　　　　　　　　　　　　　　　　　　　　甘露寺蜜璃　　敬上」

鬼鬼

　　讀完鎹鴉送來的甘露寺的回信後，伊黑一如往常鄭重地將信件摺好收藏起來。但由於這次甘露寺有送禮，所以伊黑的手上還有信中提及的書籤。以淺綠色和紙為底搭配上粉嫩的櫻花花瓣，甘露寺所做的押花書籤和她自己的髮色構成一模一樣，讓伊黑光是看著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伊黑平時總是面無表情甚至看上去有些不悅，但只有在讀甘露寺的信時，他的表情會柔和到令人難以相信這和平時的他是同一個人。
　　「……得回禮才行。」
　　他慎重地將書籤夾進最近讀的川柳集後，以前所未有認真地表情喃喃說道。
　　伊黑迅速地起身，開始在大街上邊看邊思考該送些什麼給甘露寺才好。
　　他率先想到的是這附近有名的點心，不過如果是點心的話，就不太方便隨著信寄去給對方，況且食物放久了也不好，要是抱著送禮的打算卻讓甘露寺搞壞身體的話可就本末倒置了。
　　伊黑在心中將點心這個選項劃去，接著繼續思考。
　　就在這個時候，有個小攤進入了他的視線，讓他停下了腳步。
　　「簪子……」
　　小攤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簪子，有花簪、玉簪，當然也有最基本的銀簪。
　　「小哥，要送禮嗎？我們這邊的簪子很好喔！」
　　店主熱情地招呼著伊黑，但是伊黑卻只是一語不發地站在原地。
　　「…………」
　　他討厭簪子。
　　因為只要看到簪子，就會回想起自己偷的那根銀簪，同時也會回想起因為自己的族人而失去性命的銀簪主人。不，不只那根銀簪的主人，因為他們一族私利私慾而喪命的人應該還有更多吧。
　　「小哥？怎麼了，臉色不太好喔？」
　　回想起自己背負的罪孽，伊黑不由自主皺起眉頭，原本由於甘露寺的回禮而變得柔和的氛圍也頓時消失。
　　「沒什麼。抱歉，我對簪子沒有興趣。」
　　「這樣啊，真可惜。我們這個地方的簪子有個能夠成就戀情的傳說，所以很多人都喜歡買回去送禮。所以小哥你要是在找送人的禮物的話，這附近最推薦的就是簪子喔！」
　　正當伊黑準備離開簪子攤尋找別的回禮時，攤販的老闆一臉遺憾地這麼說了。
　　「…………」
　　那是什麼光聽就知道甘露寺一定會喜歡的簪子，這不是非買不可嗎。伊黑在內心想道，立刻將本來準備離開的腳步又踏了回來。
　　「喔，小哥果然還是要買嗎？那請慢慢看吧。」
　　伊黑一瞬之間也思考了所謂傳說該不會是攤販老闆的商業謀略，但是仔細觀察四周他才發現，這附近真的有很多簪子攤，看樣子是確實有什麼流傳。
　　伊黑開始細細端詳起攤販上的簪子，不得不說，這裡的簪子的確作工精細，模樣也十分精緻。
　　因為進入了櫻花的季節，伊黑本來也想像甘露寺一樣送櫻花相關的物品，不過如果是要用在頭髮上的髮簪的話，由於甘露寺擁有一頭漂亮的櫻色長髮，所以可能反而不太適合同樣色系的髮飾。
　　伊黑細細比較之後，選中了一隻配有黃色和藍色布花的梅花髮簪，簪子上還有倒心型的垂墜掛飾，非常可愛。雖然甘露寺平時的辮子髮型也很適合她，但是把頭髮盤起來的話絕對也會很漂亮。光是想像甘露寺露出脖子戴上花簪的模樣，伊黑就覺得心臟受到了強烈的重擊。　
　　「請給我這個。」
　　話不多說，伊黑迅速地拿出了錢包準備結帳。
　　「好的，多謝惠顧！看小哥你選的那麼認真，是要送給妻子嗎？」
　　伊黑剛剛的視線簡直熱烈到能夠將攤子穿出一個洞。店主很熟悉這種眼神，百分之百是戀愛中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不，不是妻子。」
　　伊黑淡然地否定。　
　　他雖然很肯定自己喜歡甘露寺，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表明心跡，也沒有打算和甘露寺發展成夥伴以上的關係。他不是有資格追求幸福的人。再說，像他這種流著骯髒血脈的人，根本配不上甘露寺那樣的好女孩。
　　只要能看見甘露寺的笑容，伊黑就心滿意足了。　
　　「喔！那肯定是意中人了吧？小哥你放心吧，只要送我們這裡的簪子，保證對方會願意嫁給你的！」
　　把伊黑淡泊的話語誤會成害羞的店主反應熱烈地說。
　　「……？店主，你這是什麼意思？」
　　伊黑不解地看向異常熱情的店主，異色的雙瞳寫滿了疑問。
　　「嗯？小哥，你不知道嗎？這是從江戶時代流傳下來的說法，送意中人髮簪呢，就是希望對方與自己共結連理的意思。」
　　「共……結……連……理？」
　　店主的說明讓伊黑彷彿五雷轟頂般定住了，他像壞掉的機器一樣慢速重複著對方的話。
　　「是啊，梳子和髮簪這些髮飾類的東西都有這樣的意思，畢竟是貼身的物品嘛。再加上我們這邊的簪子又有能保佑戀愛成就的傳說，所以很多人都會拿來求婚。」
　　「…………」
　　聽完店主貼心的解釋，伊黑忽然覺得手中輕巧的髮簪異樣地沉重。但錢都已經付了，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將東西退還回去，況且他真的認為這根髮簪很適合甘露寺，也很想看看甘露寺別上髮簪的模樣。
　　「啊，如、如果小哥你沒有這樣的意思的話，也還是可以作為一般土產送給對方的！」
　　看見伊黑的表情越來越沉重，店主終於察覺到自己大概是會錯意了，於是慌慌忙忙地想補救，但已經來不及了。
　　「小哥……你不會要退貨吧？」
　　店主在內心懊悔著自己的多嘴，戰戰競競地問道。
　　「……不用，既然是已經買下的東西，沒道理退貨。多謝你告訴我這麼多。」
　　鬼殺隊的薪俸還沒有少到讓伊黑必須斤斤計較一根簪子，所以他壓根兒就沒想過要退貨。不過多虧店主說了這麼多，他才不至於在送過去後讓甘露寺誤會，所以伊黑出於禮貌謝過了店主後，繼續踏上了尋找回禮的旅程。
　　然而就像伊黑剛剛觀察過的一樣，這附近比較特別的都是簪子或髮飾類的商品，除此之外的東西雖然不是不好，但就是比較一般，實在比不上甘露寺別出心裁的書籤。
　　「…………」
　　伊黑忍不住又拿出了方才買的髮簪，黃色和藍色的梅花小巧別緻，既不會造成行動上的不便，也和甘露寺粉綠相間的髮色十分相配。
　　他還是覺得這根髮簪和甘露寺很相襯，再加上還有保佑戀情這種怎麼想甘露寺都會很喜歡的傳說，簡直沒有其他東西比這個更適合作為回禮了。可是既然知道了髮簪有那樣特殊的含意，他實在沒辦法把簪子當作純粹的禮物輕易地送給對方，畢竟他並沒有能力帶給甘露寺那樣的幸福。
　　「共結連理嗎……」
　　伊黑在十二歲之前，都生長在禁閉室中，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所謂的家庭是什麼樣的存在。十二歲之後，他逃出了那座牢籠，並且被當時的炎柱煉獄慎壽郎所救，之後也多方受煉獄一家照顧。那時候看著堪稱夫妻典範的慎壽郎和瑠火，其實伊黑也曾經想像過有朝一日，說不定自己也能找到那樣一個特別的人，和她相濡以沫、白首偕老。
　　但那樣作夢般快樂的時光並沒有持續很久。在瑠火因病過世後，像太陽般溫暖的煉獄一家四分五裂，慎壽郎性情大變，不僅辭去了炎柱一職，甚至還變成了一個無論是杏壽郎還是伊黑都認不出來的頹廢男子。
　　煉獄家曾經帶給在冰冷世界中成長的伊黑數不盡的溫暖。
　　過去的回憶越是幸福，回想起來就越是痛苦。更何況，伊黑甚至認為自己是讓那顆太陽殞落的罪魁禍首之一。
　　當時的伊黑一定沒有想到吧，即使找到了那個想與她廝守一生的特別之人，他也早就不認為自己有資格追求那些光明的未來了。如果可以回到過去，他還真想回去打醒那時厚顏無恥的伊黑小芭內。　
　　「……這還是收起來吧。」
　　伊黑將簪子重新包好收了起來。因為接下來也還有任務，所以他決定先回信給甘露寺，至於回禮，就只能之後再仔細找找有沒有適合的東西，或等到下次見面時直接帶對方去之前發現的新甜點店了。
　　伊黑找了個地方坐下後，熟練地提起毛筆開始寫下回信，然而才寫了不到幾行，他就將紙揉成了一團丟到一旁，接著又重複了好幾遍同樣的行為。鏑丸和一旁專門負責送信的鎹鴉都不為所動地看著主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寫，彷彿這樣的狀況很普通似的。
　　實際上，這樣的狀況的確很普通，幾乎每次回信給甘露寺時都會上演這段戲碼。
　　伊黑絕不是字寫得不好，相反的，他的字寫得很好。隊中可能鮮少有人知道，但伊黑和杏壽郎的書法水準都十分高超，同時他們的字也有些相像，因為兩人的啟蒙導師都是煉獄瑠火。所以正確來說，伊黑和杏壽郎的字是都很像瑠火才對。
　　那伊黑到底是為了什麼重寫呢？
　　「不，應該還有更好的謝詞才對……這種程度根本沒辦法表達我收到甘露寺手製的書籤的喜悅之情……」
　　拿著毛筆的伊黑喃喃自語道，接著又把一張信紙揉成一團。
　　明明平時是個當機立斷的人，但每次寫信給甘露寺時，伊黑都會再三煩惱用詞恰不恰當、季語合不合適、內容合不合宜等雞毛蒜皮的小細節。他怕寫得太多讓甘露寺讀不下去，又擔心寫得太少沒辦法確切傳達自己的心意，於是往往得花上好一段時間反覆思考又重寫、重寫又反覆思考。　　
　　「好……就這樣吧。」
　　在浪費了大量備用紙張後，伊黑才終於做出決斷，順利地寫完了給甘露寺回信。
　　他將信件仔細地綁在鎹鴉的腳上，接著鎹鴉便拍拍翅膀飛往空中。
　　直到完全看不見鎹鴉的身影後，伊黑才開始慢慢收拾周邊的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