貍貓換梨子

第二章　姐與弟

　　在以寶石和魔法石買賣聞名的卡特家，卡特姐弟正待在廣闊華麗的客廳裡。

　　「啊，搞砸了……怎麼會搞成這樣，怎麼辦……嗚啊哇呃……」

　　躺在要價不斐的紅色柔軟沙發上，艾蕾卡特邊緊緊抱著和沙發成套的方型抱枕，邊像隻蟲似的滾來滾去碎碎念。和背景的鮮豔脂紅色成對比，她身上散發著深藍色的憂鬱氣息。

　　「什麼搞砸了？你從剛開始就很吵耶，姐。」

　　本來正沉浸於書中世界的悠利卡特終於忍無可忍，放下書本隨手把附近的抱枕丟往蟲型人，也就是他的姐姐艾蕾卡特。對悠利卡特來說，所有妨礙他看書的人都是敵人，即使是親姐姐也一樣。

　　「呃呀咿噢……搞砸了搞砸了啊……」

　　軟綿綿的小枕頭不偏不倚的打中目標，不過攻擊完全沒有效果，艾蕾卡特依然連頭都沒抬一下，只是不斷重複著同樣的話語。要是是平時的她，肯定會接住襲來的抱枕，接著將抱枕變成三倍大後攻擊回去。不過她現在正處於嚴重的消沉之中，所以根本沒心思管弟弟的抱怨。

　　「喂。」

　　「不過那傢伙也有不對……啊，就算如此還是搞砸了……我的天啊……」

　　「喂，姐？」

　　「算了我這輩子都不要理她了……但那樣我會很寂寞……搞砸了啊……」

　　「喂喂，艾蕾卡特！」

　　不管悠利卡特怎麼叫，姐姐仍然呈現發瘋般的狀況喃喃自語。仔細一看，沙發床都被她哭濕了。看著眼前這悽慘悲哀的一幕，他不禁這麼想——煩死了。

　　「艾—蕾—卡—特—小姐！你又怎樣了啦，這張沙發床不是為了給你哭而買的好不好。」

　　沒錯，這悽慘悲哀的一幕在卡特家，其實是幾乎天天都會上演的情景。

　　雖然不至於每天哭，但是艾蕾卡特的確經常窩在上面陷入消沉。她雖然在外看似固執要強，實際上精神層面卻比消化餅乾還不堪一擊。

　　「嗚哇啊啊——我搞砸了啦，悠利卡，怎麼辦啦！」

　　幾乎崩潰的艾蕾卡特用力的往小她十歲的弟弟身上撲去。

　　悠利卡特在三十歲前都因為體質問題而待在家中療養，父母又忙於工作，於是艾蕾卡特自然而然負責照顧他，所以這對姐弟的感情很好。

　　「這次又是什麼？不小心對同事說了重話？拒絕上司的告白？找素材的途中不小心打壞了魔物們的家？你啊，明明做事挺果決的，為什麼事後卻老是會苦惱成這樣？」

　　悠利卡特知道姐姐在外界來看挺有才華也很能幹，但是對於每天接收莫名奇妙諮詢的他來說，實在很難想像艾蕾卡特哪裡優秀。

　　不過在自家人眼裡看來，或多或少都是如此的吧。

　　「不要把你姐姐說得像笨蛋一樣！我也不想這樣啊，可是就是做下去了！然後就是會鑽牛角尖啊！我這叫神經纖細！」

　　艾蕾卡特淚眼婆娑、振振有詞的反駁。

　　「那也細過頭了吧……你的神經是魷魚絲還是什麼的嗎？」

　　悠利卡特一臉鄙視、不屑一顧的吐槽。

　　「不要用那麼廉價的零食比喻好不好！而且說的好像我常常麻煩你似的，我告訴你，我一個人也完全沒問題的！要不是你說直接說出來比較好，不然我才不想告訴你呢！」

　　沒錯，因為艾蕾卡特患有嚴重的胡思亂想病，腦子裡總是亂七八糟，生來便具有讀心魔法天份的悠利卡特才受不了請她有事直說。

　　這方面的詳情牽扯到卡特家的祖先，在此就先省略不贅述。簡單來說，卡特家每三代都會出現一個天生擁有讀心魔法的小孩，現年六十七歲的悠利卡特正繼承了這份血統。

　　「你也沒直接告訴我過啊，每次都是自言自語。現在是ＯＦＦ狀態啦，我懶得費力氣打開，你要說不說快選一個。」

　　從前他幾乎沒辦法控制這個魔法，隨時處於發動狀態，不過最近已經漸漸安定下來，可以電燈開關一樣收放自如了。

　　「……和七夜吵架了啦。」

　　縱使心不甘情不願的嘟著嘴，但她的卻想找人談一談，於是便老實招了。

　　「欸，和七夜姐嗎？嘿——好意外啊，原因是？」

　　悠利卡特多少知道七夜是姐姐來往很久的好朋友，不過自他有記憶以來，姐姐從來沒有和這個朋友動真格的大吵過。

　　「之前不是也說過嘛，那傢伙自從那個事件後就一直沒報名。最近通知單不是又發下來了嗎？我問她要不要報名，結果她又搬出和上次、上上次一樣的藉口，所以一不小心情緒上來了就……吵起來了。」

　　「很激烈？」

　　「……史上最激烈。祖宗十八代黑歷史都搬出來罵了，感覺彼此之間的不滿都一口氣爆發了。」

　　雖然她們倆個平時聊天都直接不修飾，可是卻幾乎沒有吵架過。不如說，在演變成吵架之前就會先攤開來說清楚講明白，所以在小吵小鬧的階段便會解決。

　　「難怪你會一副要死不活的狀態。」

　　「說了超多難聽的話……」

　　「畢竟是朋友，彼此之間會有不滿其實是很正常的吧。說實話，我覺得這場架不是一不小心而是必然的產物喔。」

　　在某個偶爾的機會中，悠利卡特曾經看見過七夜的內心。在無人可以讀透的內心，悠利卡特默默回想起那個黑色的人。

　　那個人不是壞人，卻也稱不上好。

　　那個人是努力成為好人的人。

　　那個人非常喜歡姐姐，同時卻也非常討厭姐姐。和總是和善笑嘻嘻的外表不同，那個人的內心灰濛濛的，宛如腐爛了一樣。

　　當然，也不能以一次的偶然斷言那個人就是這樣的人，不過自那之後，我就盡量不想和姐談論有關她的事情，也不想遇見她。

　　「為什麼？我和七夜感情一直都很好啊？」

　　悠利卡特從來沒有和艾蕾卡特提過上述的想法。在並非出自本意的狀況下窺見的心思要絕對保密，是他很久以前便替自己訂下的規矩。

　　「感情好和有不滿是兩回事吧。吵架的那時候，你的腦子裡應該也湧上了不少平日累積的不滿吧？」

　　讀取艾蕾卡特內心的機會比七夜多了不只一倍，因此自家姐姐腦筋是以什麼路線運轉的，一定程度上悠利卡特猜得到。

　　「是沒錯……可是大部分的不滿我們都會直接說出來，所以幾乎沒吵過架啊。」

　　艾蕾卡特神經纖細是事實，有些時候她感覺十分遲鈍，也是事實。

　　「那只是大部分吧？舉例來說，你就算能夠直接說出你羨慕七夜姐很會交朋友，但也沒辦法消除這份感情吧？就算能和對方抱怨，也沒法指責對方。你們是朋友之前先是人，會有所不滿是理所當然的。」

　　萬年家裡蹲的他縱然稱不上見多識廣，可是由於特殊天賦使然，悠利卡特對人自有一套自己的價值觀和思考。

　　「悠利卡你……好像能去當心理醫生耶。」

　　這也是為什麼艾蕾卡特會一直和弟弟商量煩惱的主因就是了。

　　「多謝，之後成名了我會告訴大家成功的秘訣是有個神經纖細的姐姐。」

　　「囉嗦啦，那要怎麼做才好呢？」

　　「天知道，自己想。諮詢時間已經到了，這位客人請出去吧。」

　　悠利卡特重新拿起他看到一半的書本，並且毫不留情的指向大門方向。商量煩惱充其量就只是商量，不幫忙出對策。

　　「欸，姐弟談心是限時的嗎！？」

　　「看在家人份上限時但免費，我人很好吧。」

　　「好人才不會限時咧，你這個噁心尼特族。」

　　艾蕾卡特用力拍掉那隻無情的手，惡毒的回應。

　　「硬要給些建議的話，是呢，不要因為太熟悉就怠慢對方喔。你常常會說出一些難聽的話，像是罵病弱的弟弟是噁心尼特族之類的。」

　　其他還有無業遊民，食書米蟲等等，即使是事實，被人這麼難聽的說出來，時間久了還是會不開心的。以上摘自悠利卡特的實際經驗談。

　　「可是都認識那麼久了，七夜應該知道我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吧。」

　　「你想得倒美，朋友說穿了只是沒關係的旁人，別以為人家會一直不介意啊。」

　　「是這樣嗎……」

　　「不過你們兩個的事還是你們兩個最瞭解，所以要怎麼和好還是得你自己想啦。嘴上一直吐苦水，老實說你不後悔和她吵架吧？」

　　「嗯，我沒有做任何錯事。」

　　撇開精神脆弱不提，艾蕾卡特對自己的信任感是很強的。大部分時候，她都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合情合理且正確無誤。

　　「理直氣壯得讓人嚇一跳啊。」

　　「在意歸在意，不後悔歸不後悔，是兩碼子事啦。你這個沒朋友的小鬼是不懂的啦。」

　　回覆之餘還不忘譏諷悠利卡特，看樣子免費限時的諮詢時間很有效，她似乎已經恢復不少精神了。

　　「朋友什麼的只是麻煩，才不想要咧。」

　　望著彆扭孤癖的弟弟，艾蕾卡特不由得覺得好笑。

　　就算再怎麼擅長聽人諮詢，悠利卡這傢伙果然還是個小鬼啊。

　　「所謂朋友，雖然麻煩，但還是開心的事情比較多啊。」

　　擦擦發紅的雙眼，她笑容滿面的引用吵架中摯友曾經說過的話。